用过日子的心,来看我的文~~
 
 

时 庆历三年秋

 

第一章   牢城营

 

其八    心魔

 

 

前方是一片迷雾茫茫,灰蒙蒙四周,黑压压天空,暗沉无光

摸索前行,辨不明方向

不远处似有声响传来

擂鼓地动山摇,杀伐嘶喊不歇

这其中有熟悉的声音,混含无数悲伤绝望

顺着火光一路向前,王宽看到了元仲辛,他正跪坐在狼藉一片的战场,对着兄长的尸身恸哭

王宽急忙快步跑到元仲辛面前,想要保护他安慰他,想要提醒他战场危险刀剑无眼,想要劝慰他人死魂灭节哀顺变

可他做不到

他与元仲辛之间有一道看不到的隔阂,透明的墙壁宛如天堑将二人分隔在两个世界

王宽拼命拍打、嘶喊,企图引起元仲辛的注意

不过徒劳

过了不知多久,元仲辛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双眼茫然望着前方,用颤抖嘶哑地声音轻声呼喊

“王宽”

 

言语中真挚的情感化作缥缈烟尘,被战场呼啸的狂风裹挟,最后以极微弱的姿态被崩溃边缘的元仲辛捕捉

“元仲辛……”

名字是个极奇妙的东西,当一个人呼唤另一人名字时可以表达的情绪有无数种,可表达出来的情感却可能只是使用者语气心态的万分之一

王宽自元仲辛叫出他名字后,所呼喊出的声音只剩下不停重复的‘元仲辛’

要说的东西太多,王宽已无法维持冷静,此刻已是心乱如麻,只能不断重复,用眼前人的名字确认他的存在,用那极短的三个字不断补充自己快速流失的勇气,使自己不被恐惧击倒

 

元仲辛将视线从元伯鳍身上移开,缓缓锁定在空旷的前方

两人视线交汇,元仲辛并不知情,茫然无措,带着少见的脆弱寻找王宽的身影

见他终于找对了方向,王宽松了口气,试探着将手伸向血污与眼泪混合的脸颊

元仲辛靠近王宽的方向迟疑着开口要说什么

 

一切就是在这里戛然而止

 

寒冷的铁器破开元仲辛温热的胸膛,流出了滚烫的血液

王宽看不清楚是谁动的手,甚至看不清那染血的兵刃究竟是弩箭还是枪矛

血液不仅在元仲辛的伤口处喷涌,也正在从王宽的眼眶中肆意流淌而出,白衣被浸成暗黑,鲜红阻挡了视线,他的眼里现在只看得见元仲辛

将死的元仲辛

 

王宽终于触碰到了元仲辛,他用尽全力将元仲辛死死锁在怀中,企图留下即将消散的温度

 

可惜只是徒劳

 

王宽听着元仲辛最后一次呼唤他的名字,看着他吐出最后一口气,合上双眼,在他怀里渐渐变得僵硬

 

王宽醒过来时耳边还回响着撕心裂肺的悲鸣,那是从他自己咽喉处挤压迸发出的声音

他恍惚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境

 

现实中,和煦的秋日晨光透过简陋的窗泼洒在牢房的地上,不知名的灰色小鸟落在破败的土窗上聒噪地发出‘啾啾’的声音

元仲辛正在他怀里睡懒觉,山中晨起天凉,元仲辛为了更好地取暖努力的把自己缩成一团,手脚并用地贴近王宽这个热源

 

昨天他俩在地洞里吵了一架,不欢而散,王宽原以为再把人哄回来总得费些功夫,没想到没过多久元仲辛自己来找他了

 

元仲辛说想要和他在一起,一起面对

他说他想明白了,管他前路如何是对是错,这些事情本就轮不到他人评判,不过无愧于心,拼尽全力搏这一次总好过畏首畏尾最终抱憾终身

元仲辛的话说的有些颠三倒四,与他平日里行事作风大不相同,可他的每一句话王宽都笑着听了进去,也都明白、都听懂了,他不知道元仲辛是因为什么改了主意,还是受了什么刺激

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在意的是,元仲辛终于放过了自己

 

在地洞里他们发生争吵的时候,王宽就发现元仲辛因为那件不能说的麻烦事生了心魔

其实他在更早之前就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只是那时他不确定,也不想承认

 

在元仲辛的眼里,地洞里的王宽为他恶言所伤,所以惊诧

但实际上是因为王宽借着洞中矿石微弱的荧光看到了元仲辛当时的表情

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悬而不坠,拼命忍住,维持着凶狠警告的语气和若无其事的表情,假装坚强却已经掩盖不住内心深处的脆弱

彼时的王宽已经心疼到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元仲辛,他不敢说话,不敢有表情却又不想看着元仲辛离开,他有一种预感,在这里放开元仲辛,两人也许自此以后会越走越远,他伸手抓住元仲辛,想要阻止他离开,可元仲辛还是甩开了他的手,径自冲了出去

王宽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再去拦他,他担心自己的安慰与表白会成为击垮元仲辛的最后一击

相比于和元仲辛从此陌路,他更害怕看到元仲辛情绪崩溃

越是坚硬的东西,就越有可能在出现细小的裂痕之后快速破败碎裂

就像元仲辛

 

所以在他遏制住心中思恋接触的渴望,决定在远处安静守护,再不逼迫,再不靠近时,元仲辛一番突如其来的情感剖白给王宽带来的惊喜自然不言而喻

只是可惜了这里是牢城营,而且他们身上还有任务

王宽牵住元仲辛的手心中在想

这样情深意浓心意相通的好时候还是很适合做些什么的

元仲辛自然不知道这些,只一片心满意足,感觉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脑子却朦胧惫懒,只想拉着王宽围着牢城营走上一圈,好好炫耀一番

 

赵简办完了元仲辛吩咐的事情回来找人,却发觉不太对劲

这俩人不仅都是一脸欢愉表情,遥遥相望,偶尔对视皆是笑的甜蜜至极

 

赵简是聪明人,看出他俩似乎有了什么不得了的进展,难得想要细究查问却被元仲辛支去了挖坟掘墓

临去前还被元仲辛一句谢谢弄得摸不着头脑

 

后面的事情就颇为顺利了

他们先是找到了密探的死因,又分析出密探冯主与素星桥的地下情人关系,又靠着元仲辛一张巧嘴取得了素星桥的信任,顺带销毁了素星桥手里的密文

做完这些事,已是到了傍晚时分,他们急忙溜了回去和其他犯人一道回了牢房

 

赵简担心小景,留在了矿洞里

牢房里两张床,两个人,刚刚好,可二人还是和昨晚一样挤到了元仲辛那张小床上

相依而眠,就连呼吸的频率都近乎同步,彼此气息融合,暖热在接触的肢体中传递

元仲辛一日奔波,又卸下心中重担,没多久便沉沉睡去,一夜无梦,而王宽却在梦中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

 

王宽见元仲辛没有要清醒的意思,不忍叫醒他,只把人又往怀里带,手臂用力,将人揽得更紧些

梦中的场景便是他恐惧的源头,也是他以近乎逼迫的姿态靠近元仲辛的原因

王宽害怕那个永远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的元仲辛,有一天真的为了他所珍视之人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耗尽生命,圆满他人

王宽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即便那个‘他人’是元仲辛的亲哥哥

 

感受过那样可怖的梦境,此时的温存变得格外令人珍惜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窗外的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单一只这样叫还勉强可称得上悦耳,一群飞鸟如此只能算是噪音,嘈杂之极,扰人清梦

元仲辛悠然转醒,打着哈欠问道

“来了吗?”

窗外禽鸟听见人声纷纷散去,王宽坐直了身子,看着散落地上的与周围暗灰色墙壁格格不入的红色绸带,在阳光下炫耀着自己艳丽色彩

这样的颜色本该给人以喜悦之情,可王宽想起昨晚梦境却心情沉重,略一沉吟,没有说话

元仲辛不明所以,问道:“你怎么了”

王宽回首看向元仲辛对他担忧记挂之前烦躁便烟消云散,他伸手把元仲辛头上的小卷毛顺了顺,回答:“没什么”

紧接着又道:“来了”

 

这些绸带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素星桥答应带着手下船工跟着元仲辛一起冲出牢城营时,曾认真问过元仲辛他要怎样才能让外营守卫相信他是前来求援的而非作乱造反,当时元仲辛回答让她管好手下船工,绝不可先行动手

她没有立刻答应,只说尽力,毕竟真到了那种情况,人为了求生没什么事情是干不出来的,更何况她也不完全相信元仲辛,把性命攸关之事全都交托给一个毛头小子,这本就是一场豪赌,虽说如今已是箭在弦上,无路可选,但她也做好了抛下元仲辛几人自己趁乱逃走的准备

不过这是下下策,素星桥也想看看这个老贼嘴里赞不绝口的聪明弟子到底能用什么锦囊妙计助他们逃出生天

 

元仲辛先是在冲出内营后生了一堆火,又在外营士兵的诘问下慢悠悠和几个同伴系上红色绸带,喊道犯人哗变,自己等人是来点火求援的

外营为首的将官听了这话立刻让手下人收了兵刃,上前询问元仲辛内营情况

素星桥终于明白元仲辛为何不慌不乱,他能与外面取得联系又何必慌乱,明明可以离去却选择突围而出,怕是想把里面叛乱犯人一网打尽

素星桥对元仲辛的我行我素颇有微词,她不知道元仲辛才是在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素星桥有一点想错了,元仲辛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了

自营头死后那个隐于暗处的人就消失了踪迹,营头死的突然,此人是没有机会逃出内营的,应该是藏匿于某地等待机会离开,元仲辛曾和王宽分析过,二人一致认为这人是单枪匹马潜入,对他们还算友好,没有其他盟友

在这种情况下这人依旧不来寻求帮助,就只能说明他可以与外界取得联系

所以元仲辛赌了一把,赌这人会不会继续帮他们

 

如今看来,他赌对了

 

此刻的牢城营俨然成了战场,不过这场战役的胜负早已没有了悬念,衙内和小景武功最差,为了不拖累旁人直接躲了起来,薛映赵简冲在前线杀敌,王宽元仲辛结伴一路向上,杀到高处,却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

“丁二?”

元仲辛有些惊讶,自那日谈话之后他便再没见过他,赵简曾对元仲辛说自己曾在刨坟的时候见过丁二,他帮了自己还说了许多奇怪的话,她提醒元仲辛,丁二变得很危险

当时元仲辛还有其他事情要忙顾不上一个来历不明的囚犯,他也不太明白赵简口中的危险是指什么,现在丁二就在他眼前,他才终于明白赵简的危险是什么意思

 

一个少年人轻而易举地夺过一名身材魁梧的将官的刀,反手捅出一刀致命,又用着天真的表情和欢快的语调讲述他如何用暗探手法毁去一国根基,又如何觉得这方法没用,转而用这些人命堆砌出自己回家的路

丁二说得绘声绘色,元仲辛听得毛骨悚然,王宽不为所动,等着丁二说出更多线索,方便查出他的底细,丁二不负王宽所望,果然越说越多,又说到自己身世,说自己父亲如何讨厌自己,打发自己过来做密探只为了让自己死在宋土,突然,他话锋一转,对着元仲辛深情道

“还是元大哥和小姐姐说得好,我的路,要我自己走,没人有资格评判是对是错,今日起我便回夏,东山再起,到时候,我来接你们~”

元仲辛听他说话只觉得莫名其妙,刚想反骂回去就看到王宽直接拿刀劈了上去

王宽攻势凶猛,丁二身法敏捷,二人过了几招难分高下

元仲辛被王宽声势吓到,待反应过来也提刀加入战局

 

“你以为你是谁啊,还想接两个左拥右抱,真当自己是皇帝吗!”

元仲辛见丁二武力不差,便想引他说话,分散他注意力,好让他露出破绽

“那又怎样,我父亲就有很多妻子,我就只要两个不算贪心了,更何况你们宋人不是讲究什么齐人之美吗?一妻一妾才算圆满,元大哥,你放心我更喜欢你,一定娶你做正妻,娶小姐姐做妾室~~”

王宽闻言怒道:“你敢!”

元仲辛见丁二对他的话不为所动,倒是王宽反被他搅扰心神连忙闭嘴,不敢再出声

丁二不欲与二人缠斗,寻了个空档飞身下高台,他轻功极好,落地平稳,元仲辛拿朴刀向他掷去,也被他利落转身躲闪开

丁二见他们下不来,更加肆意猖狂,喊道:“元大哥,你好好想想要多少钱你才愿意带着你媳妇跟了我!”

话音未落,高台正下方处向着丁二的方向射出一道暗器

这一招出的突然,丁二也没预料到,虽依旧躲开,但脚下不稳,颇为狼狈

王宽趁机也将自己手中朴刀掷出,丁二躲闪不及,伤了手臂

少年人捂住手臂伤口,恶狠狠盯向王宽,又深深看了一眼元仲辛,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王宽元仲辛听见高台之下传来一声高喊

“啷儿个喊你话嫩个多在那得显摆,还喊人家带卓媳妇跟里,活该着打嫩这个憨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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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挖坟

 

王宽:“赵姑娘毕竟是女子,让她去做这种事情总还是不太好……”

元仲辛:“你可别说你替她去,现在营头认定你与素大姐关系不一般,没准会找你问话,要是发现你消失,营头八成认为底下的人毁盟弃约,咱们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赵简:“王宽不能去,你呢”

元仲辛:“我……”

王宽快速回答:“既然如此,就麻烦赵姑娘了”

赵简:???

赵简:你们合伙欺负人!小景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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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二:小孩子才做选择,我是成年人,我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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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叫你话那么多在那显摆,还让人家带着媳妇跟你,活该挨打你个傻X”

 

 特别鸣谢我亲爱的萍萍给予的方言支持~~~

 


27 Oct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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